Stubborn man

叫rojo
珍惜生命,远离假船

【JC】Amarcord

Summary:但西撒,是什么让我们遗忘了冬天?

Note:因为看了 @🐺老师的绝美jc画,有感而发写了一小篇文字,虽然老师画作的内容只在文章出现了一小段,擅自借题发挥了!标题来自于费里尼的电影《阿玛科徳》,意思是“我记得”。乔瑟夫第一人称注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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认识的第七天,我们终于做爱了。不知为何,和西撒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叫人觉得漫长,认识他七天,就像终于吻到了我未曾谋面的亲密爱人。第二天清晨,西撒打开窗户,叫我来看。“是柳絮,”他兴奋地说,“在意大利,柳絮飘来就意味着寒冬将要过去。”窗子不大,刚好能挤得下两个人。我从床上迷糊地醒来,赤脚走向西撒,地板很冰,但他的肌肤很热。我从窗口望去,看见柳絮从四面八方飘来,好似白色的蝴蝶,落在房子前的大树上,但大部分都继续向前飘走了。虽然窗外仍是阵阵寒流,但对西撒而言,柳絮就意味着春天,是无视寒气,将冬日抛在日子后头的存在。走嘛,我伸出双臂去抱他,贴着他冻红的耳朵说,我们回床上去。


我记得清楚,这天我们都醒得相当早,认为自己成了1939年这座岛上最先目睹春天到来的人。天还未亮,海鸥停在岛上的礁石上,没有发出声响。我们缩回温暖的被子里,开始在微弱的光源下玩猜谜游戏。无疑地,那空间应当是狭小的,但在我的记忆里,只看到一条长长的纯白隧道。在雪崩般的幽暗中,非常少见的,西撒说起了他的童年:“我们聚在广场上,用干枯的树枝和旧的木质家具堆起一座小山,将布做的‘老巫婆’放到顶端,然后用火把燃烧木堆,以此庆祝春天的到来。”他看起来高兴极了,哼起了小曲。“那是什么意思?”我问。“我要与你整夜共舞,voglio ballare con te tutta la notte.”他解释道,又说了一遍原词。


后来我在那不勒斯再次听到这首歌,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。夏天的时候,人们坐在广场的台阶上聊天,喝咖啡,于是我也照做,一天喝三杯浓缩,两点后才吃午饭,饭后,便随他们扬帆出海。太阳落下时,大家都坐在船沿喝咖啡,吃饼干,有人从海里爬上来,身子还没干透,就唱起歌来,我听见了,恰好就是这首。太阳寸寸沉入橙红色大海,远处,几艘小船迎着水波漂浮在海上。我突然想,在遇见我之前,西撒是不是也像这样独自看过无数次火红的日落?只是可惜我们没一起看过。我知道这首歌,我说。哦?于是路上结识的朋友凑过来,他们大多很年轻,朝气蓬勃,脸上还带着浅色的绒毛。他们叫我说说怎么回事。这时我便大笑,开始讲述一个说了无数遍的老故事,每碰上旅行的伙伴,总不免会说起这个故事。于是我说从前我也认识一个装模作样的意大利人,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家伙,我们在冬天认识,他在这里长大。


故事总是不长,在一个茶话间就能讲。于是迎着浑浊巨大的落日,我闭上眼,在脑海内想他,为的是不要在故事的中途遗忘他的模样,我太老了。


西撒说他十六岁那年抽了第一支烟,第一次和女孩子上了床。而我,我到十八岁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过吻,在他之前还从未爱上过任何人。


噢,所以这是一个难忘初恋的故事?年轻的船夫打趣道,他举起高高的船桨,插入金色的水中,溅起水花。水滴落到我身上,有些温热。对此,我并没有给予评价。


但到最后,我也没有把故事讲完。我给我们的冒险故事添了不少有趣的细节,真真假假都有,又或许是我的记性不如往常了。正说到修行的精彩部分时,远处传来了轰隆的呜鸣声,抬头一看,一艘巨大的邮轮正向我们驶来。它像一只巨鲸,喷射出白气,慢悠悠地行于黄昏中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进入了一种肃穆的状态。我们不过是几条即将分别的小鱼。


之后没有人问我故事的结局了,他们又恢复到那种悠闲的状态中,似乎对任何冒险都不在乎。我于是也没有继续讲,加入到这个静谧的氛围中。夕阳终于收割了白日,向大海撒下火红的种子,远处,海面在燃烧。注视着漫天火焰般的云朵,在眩光中,我短暂地回顾了自己这一生,其可谓算得上是波澜壮阔,也结识了无数友人,目睹了几场生命的离别。换而言之,面對生活,我可谓是经验丰富。不过关于西撒的故事,讲述时我总是停在最精彩的部分,从不提起结尾。但那天,在橘色烈焰般的大海中央时,我突然发现,自己终于坦然接受他已离去的事实了。


回忆起来,他总是很懂我,向来明白我的心思,有次潜入亚得里亚海的某片海域时,他带领我开辟出一条捷径,这样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游回岛上,结束训练。那时意大利也同现在一般阳光明媚,水永远清透;我总是跟在他身后,西撒滑水时,肩部的肌肉线条好像我童年记忆中起伏的英格兰原野。西撒从不回头,而我跟随他的轨迹。久而久之,回想起他时,总会发觉自己又置身于亚得里亚海的晶莹浪花中,他化作一粒光斑,带领我穿梭过黑暗的礁石。但这仅是当初我所知道的他,他心中更隐秘的地方,我却无法触到。这最终成了巨大的遗憾,而这遗憾又变成一条皮肤幽暗疙瘩、体态孱弱的巨大蜥蜴,多年盘踞在我的心上。


在在圣马可广场,也总是叫人很怀念。那时游客还不像现在这般多,我们肩并肩穿梭在河道和桥上,尽管日子是命运的倒计时,我们也依然拥有不少快乐的时光。有天下午,结束采购后,我们路过圣马可广场,一群肥硕的白鸽在我们脚边腾起翅膀。在水光和冷彻的日光中,我突然觉得这一刻会被永恒镌刻,挂在我记忆中最明亮的那座墙上。几年后,我重新踏上威尼斯的故土,处理他留下的遗物。路过广场旁的一家照相馆时,我在橱窗中看到了一张边角有些破损的照片。某一刻,我听到鸽子扑朔翅膀的声音,以为是错觉。那是我和西撒的唯一一张照片,只是他的脸被飞起的鸽子遮住了。我买下了那张照片,用一点五欧收回了我们曾经的碎片。一个巨大的空白,但也好,这给了我时间,让我得以在未来的漫长时间里无法停止想象他的模样,而随着时间的挪移,他的形象已不仅仅是当初的模样了,他曾是二十岁、锐气当头的意大利男孩,飘在风中的金色头带,他也是倒坍在我心上的十字架,我日夜和梦里追赶的面影。


站在广场上,我又忍不住把那照片拿出来看,发现照片下有一串模糊的日期,1939年2月。


我才惊觉,那是1939年的二月,冬天还未完全过去,那天我们在窗口看到的并不是柳絮,而是真真切切的雪花。在那样的日子里,我们的视力和触觉都被某种情绪的洪流夺取,里面流淌着命运的鲜血,我们的爱只是一簇小小的火焰,但它却成了点燃我后半生存于脑内的火种,闪着微弱的火光,无法熄灭。漫长的后半生里,我也有过几个情人,但没有一个像你,西撒,没有人像你如箭一般刺穿命运的幕布,为我解下死亡的披风。


我想起他,他就站在我过去、现在和未来的荣光里,他站在那里,永远是二十岁的模样,是我们初见时那般优雅、自信、冷静;而我最终也成了指点孩子们方向的老人,但即使过了这么久,在回忆的金光中追赶他的面影时,我还是会变成那个自大又聪明的孩子,想凭成长的波纹换取他的吻。


那个冬天,我们都误把雪花认成了柳絮,以为冬天即将过去,春天马上就会到来。但春天来迟了。我在威尼斯岛上的房间里醒来那天,丝吉为我打开了窗户,柳絮隔岸飘来。一切都结束了,在未恢复的伤痛中我缓慢地思考,但西撒,到底是什么让我们遗忘了冬天?


年少时不明白的事,老了才会明白。如今,我逐渐能用自己模糊不清的双眼看清西撒的轮廓了:那是一颗被火焰托起的勇敢的心脏,尽管它被熊熊大火烧毁,却值得我永远纪念,将灰烬撒在自己的心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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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文完。


除了🐺老师的画作,灵感之二是这首波德莱尔的诗:

你的勇敢,在火药与鼓声中癫狂,
在祈求者面前放下了武器,
你的心儿,被熊熊大火烧荒,
却永为值得的人儿装盛泪滴


他们真的让我流泪千万遍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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